約莫在十二、三年前,在我服兵役,下部隊,升菜鳥士官沒多久的冬天,有個阿兵哥掉了金戒指,士官長非同小可地召集了排上所有士官。
趁著值星班長緊急集合眾阿兵哥作威赫訓話時,副排長士官長指示我們三四個小士官進士兵寢室。排副其實年紀比我小上許多,但,面對這種盜竊戲碼,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到老練極了。正當我們幾個菜士官佇在寢室面面相覷之際,排副慢悠悠踱步進士兵寢室,一見我們都到齊了,便淡然地說:「把這裡給我翻了。」
那時候都以為士官長說的「翻」,指的是搜、找之類的意思,於是分頭便往內務櫃、抽屜甚至枕底床底細心翻找去,結果卻惹來一頓臭罵道:「豬頭哦,翻都不會啊?」就在那個「啊」的尾音還沒全斷時,士官長一大腳踹倒了整個鐵櫃,那樣砰然巨響給在場的我們一次震撼教育。
那,就是所謂的大地震。
大約在那之後一年多,士官長早半年受訓去,而轉眼間我已是快退伍的資深老士官,按排序就掛名暫代排副,碰巧也遇到一次金項鍊失竊記,而解決之道依然是大地震。
大地震有效嗎?當然,否則不會一用再用。
記得當年第一次大地震完成時,那大概只花了我們五分鐘不到的時間(之後卻得花阿兵哥們兩三小時來整理),望著一整個寢室的滿目瘡痍,心底其實是惴惴不安的,畢竟即便在士兵之中真有人偷了金戒指,但總是極少數極少數的老鼠屎,然而卻得無端賠上無辜的大多數。
設身處地來想,倘若換作是我,安份守已服兵役,結果卻因為同儕間有人幹了壞事而連帶遭殃,心底想必很幹吧。然而,這也正是大地震每一次都奏效的主因。
當年,在那一次監完我們掀翻全寢室的工之後,士官長訕訕踱步到值星班長才訓完話而部隊還沒解散的集合場,緊接著扮黑臉的值星班長之後,扮白臉來溫情喊話,大致是說:晚上熄燈就寢後,士官長寢室的燈會一直亮著,他會一夜不眠等人來自首,然後恩威並濟再扯了一席自首帶種、匿情孬種、相信自己帶出來的阿兵哥都是有血有淚的好男兒之類的話。
我因為自己真實試過了一次,所以很清楚大地震是極有效的必要之惡,或許士官長說得對,人人都是帶種的好男兒,都寧可誠實坦承自己偷摸鬼祟的劣行,也不願淪落成孬種。
我想,用邏輯來推論的認為,其實總有危險性,因為邏輯本身就有值得懷疑的可能。
回到我的描述,我不知道這裡面是不是有可以歸納再現的邏輯,但它跟其他許多談論不同的是:它是具體真實發生過的事,而且我就在現場。
當然在我的文字陳述裡,其實略去了許多細節,譬如說我服役的單位始終維持著將近四分之三的回役兵,也就是說絕大多數的阿兵哥都是有前科混幫派或惹過其他麻煩的人,我難筆墨形容,但我相信唯有置身在那個氛圍裡,無懼或帶不帶種這種空泛的說辭才頭一次有機會得到它真正切符實際的意義。
我寫得太雲淡風輕,事實上,那兩次掉東西事件的半夜,營區外都聚了兩方幫派在叫陣,而我們還得把帶頭的請進來泡茶。
我試著用自己的經驗去揣摩還原當時的場景,加上你後來所描述去做修正,我確實太直覺地以簡單的邏輯在評斷偷東西困擾大家後俯首認罪這件事了。
境不同,理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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